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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 別 與 遺 憾
Shiyin Luo 駱詩茵
2022 年有獎徵文比賽 醫療人員組 第二名
一憾
江先生家有个秘密。
这个秘密江太太知道，江先生的兄弟姐妹知道，就连江先生刚成年的孩子也知道，但没人跟江先生分享这个秘密。
江太太偶尔会坐在我面前，谈起今天医生跟她说江先生病情的不乐观，谈起她跟家人背着江先生开始为他看墓地，或谈起亲友打电话问起江先生病情，她如何刻意回避他，江先生要是问起，她会避开眼神，心虚地说：“没事，跟你没关系。” 明明是江先生的人生大事，怎么就跟他没关系呢？
有次我问江先生：“你会想过病可能治不好了，要为自己做什么安排么? 江先生面带不耐地甩手摇头：“不想这个，想了不吉利。”
原来秘密来自于对死亡的忌讳。
江太太无所适从，她一直习惯听从丈夫的，然而丈夫拒绝沟通任何有关死亡的话题。于是江太太只能找别人拿主意，还得悄悄的，因为她怕江先生知道会生气，觉得她在诅咒他。
于是围绕着江先生的密谋继续在进行，而江先生似毫无察觉。
家里的秘密江先生知道么？他会希望在剩余有限的时间里减少遗憾么？
大概只有江先生才知道。
遗憾，是我们忌讳死亡，却少有想到向死而生。
二憾
病人曾先生去世两年后，他的女儿突然来访。
没等我多发问，曾小姐径自开始回忆父亲弥留的日子：曾先生在新冠疫情封城期间突然病重进院，随后被送进重症病房。曾小姐作为唯一被允许探访的家属，每天只能隔着冰冷的玻璃看望昏迷的父亲。
曾先生在病房停留一个星期后猝然离世，丧亲的哀伤却笼罩着曾小姐，甚至在两年后使她越发纠结。
曾小姐问我，为什么她父亲病情突然加重，为什么遇上新冠疫情，为什么在最后的日子里，他只能在病房里孤独离世？
我看着她的满脸泪水，听出她在诉说更复杂深沉的情感，是丧亲者的不愿接受和愤怒，是照顾者的内疚和无力，也是亲人对亡者深深的悼念。
遗憾，是我们来不及在死亡来临时，好好告别。
三憾
林先生告诉我，林太太两周前去世了。
在那个时刻来临之前，他们已做好心理准备。在林太太最后的时间里，是他握着她的手送她离开。 林太太的身后事也早有准备，一切按部就班。
说着一切早有准备，林先生依然哭得哽咽。 他说：“即使心里做再多的准备，当（死亡）真正来的时候，还是难以面对，还是会伤心，还 是忍不住想，如果当初能如何如何。”
遗憾，是面对死亡带来的离别时，即使我们殚精竭思，却总是意难平，无法圆满。
是呀，生离死别，谈何圆满？
我们都期盼离别能来得更晚一些，但如果离别不可避免，趁还来得及，我们是不是能做些什减少遗憾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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